羅洪根老人自打入“康平”養(yǎng)老院后,身體狀況一直都還不錯,很少有個“三病六痛”的事,一直讓聶康平夫婦倆很放心,只是沒料到,忽然就生了這么兇險的毛病。自家老人忽然得了暴病,擱誰都一時難以接受,就這點,他是能理解的。但羅家俊質(zhì)疑 “康平養(yǎng)老院”的服務質(zhì)量,具體是哪方面的問題卻又不明說,明擺著是要跟他耗上了!在服務上,夫婦倆對待這些老人可謂是無微不至,雖不說把自己當成老人們的親生兒子,其實也差不多少,端屎倒尿更是常有的事!他堅信,羅家俊肯定做不到這點!
聽人說,但凡五保戶住院,醫(yī)療保險報銷的幅度都很大,能達到百分之八九十!聶康平心想,即便他羅家俊不肯出錢,只要能報銷,醫(yī)藥費也不會太多,就算是上萬塊錢的費用自己還是出得起的。目前,老人的身份證還在羅家俊的手里,就目前的狀況,想讓他主動拿出來或者到醫(yī)院去交住院費、結(jié)賬,幾乎是不可能的事。沒羅洪根老人的身份證,老人的醫(yī)保報銷聶康平就不能辦。倘若老人在醫(yī)院忽然又沒了,這事還真是很麻煩!得想辦法把老人的身份證或者社?玫绞植判校
聶康平認為,沒必要和羅氏兄妹這樣 “鬼難纏” 的人家打官司!倘若真打起官司來,即便是自己贏了,羅氏兄妹也不會善罷甘休的,說不定自己也得脫層皮!再說,打官司對自己和養(yǎng)老院的名聲也不好。除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,沒了其他辦法,他才會考慮去打官司,那是他最后的選擇!
昨天夜里,聶康平又把自己的新想法與惠芬說了,希望能得到她的支持。但惠芬根本聽不進去,并義憤填膺地說:“不行!我不同意!他這病又不是咱造成的,憑什么要咱來承擔醫(yī)藥費!咱不過才收他兩千,難道人就賣給咱了不成?咱合同上寫得明明白白,有理走遍天下,到哪兒打官司都不怕!跟他耗下去我也不怕!”
聶康平勸阻說:“合同歸合同,可人畢竟是在咱這兒出的事!”就這點,讓他心里有了些顧慮。
惠芬一聽,眼睛就紅了,賭氣側(cè)身躺下,再也不理他了。這些日子,夫妻倆為這事鬧別扭已經(jīng)不是第一次了。
“丑媳婦終究要見公婆”,該來的終究要來!這天上午,聶康平正在養(yǎng)老院里張羅,羅家俊和羅家英就找上了門。聶康平見他倆人出現(xiàn)在院門口,心里不免也一陣發(fā)虛。
羅家俊兄妹經(jīng)過院子中間的圓形花臺時,碰上了拄著拐杖、坐在花臺邊沿發(fā)呆的杜老。
杜老是退休教師,七十多歲,女兒一家生活在國外,自打他老伴去世后,就得了中風,身子便不利索了。他腦子時而糊涂,時而清醒,口齒也不太清楚,因見羅家俊姊妹倆很陌生,便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問:“小伙子……你是……誰?”
羅家俊一臉的不在乎,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并不想搭理他。
杜老舉起拐杖指了指他,含糊著又問:“我……咋沒見……見過你呢?”
羅家俊見狀,心里便很不舒服,只得停住了腳步,伸手撥開拐杖尖,不耐煩地問:“你誰?”
“我?我是……我……我咋……我咋想……想不起來了……”老人放下拐杖,低頭思忖起來。
羅家俊冷笑著罵他:“老糊涂!”罵完,便被羅家英在后推著,直奔聶康平的辦公室。
聶康平在辦公室隔著窗戶聽見了杜老和羅家俊的對話,心里有些緊張,便提了提褲子,挺了挺腰板,朝門外迎了出去。
他勉強笑著把羅家俊兄妹倆讓進自己的辦公室:“羅老板!小妹,來!來!來!請進請進!”
羅氏兄妹倆卻沒有一點笑容!羅家俊一臉嚴肅地坐到辦公桌對面的沙發(fā)上,羅家英則雙手環(huán)抱,側(cè)身靠在沙發(fā)背上,一臉陰沉地看著腳下的瓷磚地板。
聶康平掏出煙,依舊笑著給羅家俊發(fā)煙,卻被羅家俊面無表情地給拒絕了。聶康平無奈,對外頭喊道:“惠芬,倒茶來!”
惠芬聽了,忙從食堂那邊拿了水壺和茶杯過來,小心翼翼地在茶幾上給兩人倒好了茶。羅家俊既不推辭,也不說話,冷冷地看著兩個玻璃茶杯上冒著的熱氣。
惠芬對他們勉強笑了笑,一時也無話可說,只得又退出,仍到食堂這邊,靜靜地聽這頭說話。
惠芬出去了一會兒后,羅家俊才端起茶杯,吹了吹飄在杯口的茶沫子,淺嘗了一小口,放下杯子,冷冷地問:“聶老板,我叔這事你打算咋辦?”
聶康平強笑著反問:“羅老板,不知道你這話是啥意思?”
羅家俊挑起眉毛說:“啥意思?你別跟我裝傻了!”
“我裝傻?裝什么傻?”聶康平苦笑著。
“你心里明白!”
“你說得我更糊涂了!”
羅家英對他哥說:“哥!別跟他廢話?有話跟他直說!”
羅家俊便接著說:“既然這樣,咱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!”
“行。∧阒闭f好了!”
“我二叔在進來前,身體可是好好的,咋三個月,就得了那個那個……”
聶康平笑著補充說:“腦梗死!”
“對!腦梗死!究竟咋回事?”
“這誰知道?!”
“人可是在你們這兒得的?!”
“羅老板,你這話可不對!大夫說了,上了年歲的人,心血管本來就不好,得這病很正常。〔⒉皇钦f誰就能避免的事……,再說了,這和咱養(yǎng)老院沒關系!”
“你這是強詞奪理!”
“這怎么是強詞奪理呢?這可不是咱說的,是張大夫說的,當時你也在場!”
“張大夫的話難道是圣旨啊?”
“你……你這不是……”
羅家英干脆說:“咱不管誰說的,反正你們養(yǎng)老院得負責!”
“負責?咱負……什么責?”
“那咱不管!反正得負責!不然……”
“你們……這不是欺負人嗎!”
羅家英威脅說:“咱欺負人?!咱要是欺負你的話就不這樣了!”
“你還能咋樣?”
羅家俊冷笑著:“既然這樣!那就不要怨咱了!”
聶康平針鋒相對地說:“你們來好了!咱就不信邪!咱不怕!”
羅氏兄妹氣哼哼起身往外走去。
林惠芬走到食堂門口,沖著羅氏兄妹的背影不甘示弱地大聲說:“大不了打官司好了!”
羅家俊立住了腳,掉轉(zhuǎn)頭,用手分別指了林惠芬和聶康平,惡狠狠地說:“你們等著!”
在養(yǎng)老院大門口,杜老又堵住了羅家俊。他扯住羅家俊的衣袖又問:“你是……陳宇?我咋……才來……看我呢?”陳宇是老人的外孫子,他已經(jīng)很久沒見過這個外孫子了。
氣急敗壞的羅家俊一揮手就把老人的胳膊給撂開了。杜老腳下不穩(wěn),一個踉蹌差點摔倒。老頭不知道哪來的勁,回身掄起手里的拐杖,用力往羅家俊的腦袋上掄去!
羅家俊背對著老杜,根本沒料到杜老會來這一下!只聽“嘣”的一聲!拐杖頭不偏不倚,正好砸在他的后腦勺上!疼得羅家俊“哎呦”一聲,忙俯身彎腰,伸手往后腦勺上摸去,只覺得手心已經(jīng)濕熱,再一看,手掌已被染紅,再一轉(zhuǎn)脖根,就覺脖根后熱乎乎的感覺!羅家俊惱羞成怒,剛要抬腳往老杜身上踹去,卻被妹妹羅家英給攔住了。羅家俊看著走路都踉踉蹌蹌的杜老,也只得作罷,便強壓怒火,指著杜老的鼻子罵道:“老不死的!要不是看你上了年紀,非抽你一頓不可!”
站在二樓陽臺上的幾個老人直發(fā)笑。兄妹二人臉色鐵青,羅家俊一腳踢飛了大門邊的一個舊竹籃子,只得忿忿不平地離開了“康平”養(yǎng)老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