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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世間,情是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?
天南地北雙飛客,老翅幾回寒暑。
歡樂趣,離別苦,就中更有癡兒女。
君應(yīng)有語:渺萬里層云,千山暮雪,只影向誰去?
橫汾路,寂寞當(dāng)年簫鼓,荒煙依舊平楚。
招魂楚些何嗟及,山鬼暗啼風(fēng)雨。
天也妒,未信與,鶯兒燕子俱黃土。
千秋萬古,為留待騷人,狂歌痛飲,來訪雁丘處。
金章宗泰和五年(公元1205年),年僅十六歲的青年詩人元好問,在赴并州應(yīng)試途中,聽一位捕雁者說,天空中一對比翼雙飛的大雁,其中一只被捕殺后,另一只大雁從天上一頭栽了下來,殉情而死。年輕的詩人便買下這一對大雁,把它們合葬在汾水旁,建了一個小小的墳?zāi),叫“雁丘”,并寫《雁丘》辭一闋,其后又加以修改,遂成這首著名的《摸魚兒· 雁丘詞》。元好問(1190年-1257年),字裕之,號遺山,太原秀容(今山西忻州市)人。祖先出自北魏拓跋氏,但父祖輩深受漢文化的影響,七歲就能寫詩,二十歲即名震京師。二十七歲時,因蒙古軍南侵而從家鄉(xiāng)流落到河南。興定五年(1221年)中進(jìn)士,歷任內(nèi)鄉(xiāng)令、南陽令。天興元年(1232年),擢尚書省椽,不久,又除左司都事,轉(zhuǎn)行尚書省左司員外郎。金國滅亡后,曾被押送聊城(今山東聊城市)羈管,后回故鄉(xiāng)從事著述,終生不仕元朝。著有《遺山集》等。 《摸魚兒·恨人間情是何物》是金末至大蒙古國時期文學(xué)家元好問創(chuàng)作的一首詞。此詞是詞人為大雁殉情而死的事所感動而作的,上片以擬人手法敘述大雁之間的故事,下片悲嘆人世的興衰,痛悼大雁的殉情。全詞圍繞著開頭的發(fā)問,層層深入地描繪鋪敘,情節(jié)并不復(fù)雜,行文卻騰挪多變,熔沉雄之氣韻與柔婉之情腸于一爐,柔婉之極而又沉雄之至。 (一) 問世間,情為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—— 大雁的生死至情深深地震撼了作者,他將自己的震驚、同情、感動,化為有力的詰問,問自己、問世人、問蒼天,究竟“情是何物”?起句陡然發(fā)問似雷霆萬鈞,破空而來;如熔巖沸騰,奔涌而出。正如后來湯顯祖在《牡丹亭·題詞》中所說:“情之所至,生可以死,死可以復(fù)生,生不可以死,死不可以生者,皆非情之至也。”情至極處,具是何物,竟至于要生死相許?作者的詰問引起讀者深深的思索,引發(fā)出對世間生死不渝真情的熱情謳歌。在“生死相許”之前加上“ 直教”二字,更加突出了“情”的力量之奇?zhèn)。詞的開篇用問句,突如其來,先聲奪人,猶如盤馬彎弓,為下文描寫雁的殉情蓄足了筆勢,也使大雁殉情的內(nèi)在意義得以升華。 天南地北雙飛客,老翅幾回寒暑—— 這二句寫雁的感人生活情景。大雁秋天南下越冬而春天北歸,雙宿雙飛。作者稱他們?yōu)?“雙飛客”,賦予它們的比翼雙飛以世間夫妻相愛的理想色彩!疤炷系乇薄 從空間落筆,“幾回寒暑” 從時間著墨,用高度的藝術(shù)概括,寫出了大雁的相依為命、為下文的殉情作了必要的鋪墊。 歡樂趣,別離苦,是中更有癡兒女—— 是中:于此,在這里面。這幾句是說大雁長期以來共同生活,既是團(tuán)聚的快樂,也有離別的酸楚,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形成了難以割舍的一往深情。長期以來,這對“雙飛客”早已心心相印,癡情熱愛,矢志不渝!鞍V兒女”三字包含著詞人的哀婉與同情,也使人聯(lián)想到人世間更有許多真心相愛的癡情男女。 君應(yīng)有語。渺萬里層云,千山暮雪,只影為誰去—— 君:指殉情的大雁。這四句是對大雁殉情前心理活動細(xì)致入微的揣摩描寫。當(dāng)網(wǎng)羅驚破雙棲夢之后,作者認(rèn)為孤雁心中必然會進(jìn)行生與死、殉情與偷生的矛盾斗爭。但這種猶豫與抉擇的過程并未影響大雁殉情的摯誠。相反,更足以表明以死殉情是大雁深入思索后的理性抉擇,從而揭示了殉情的真正原因:相依相伴,形影不離的情侶已逝,自己形孤影單,前路渺茫,失去一生的至愛,即使荀活下去又有什么意義呢?于是痛下決心, “自投于地而死”!叭f里”、“千山”寫征途之遙遠(yuǎn),“層云”、 “暮雪”狀前景之艱難。此四句用烘托的手法,揭示了大雁心理活動的軌跡,交待了殉情的深層原因。 橫汾路,寂寞當(dāng)年簫鼓;臒熞琅f平楚—— 這幾句借助對歷史盛跡的追憶與對眼前自然景物的描繪,渲染了大雁殉情的不朽意義。 “橫汾路”指當(dāng)年漢武帝巡幸處!凹拍(dāng)年簫鼓”是倒裝句,即當(dāng)年簫鼓寂寞。楚:即從莽,平楚就是平林。這幾句說的是,在這汾水一帶,當(dāng)年本是帝王游幸歡樂的地方,可是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一片荒涼,平林漠漠,荒煙如織。據(jù)《史記·封禪書》記載,漢武帝曾率文武百官至汾水邊巡祭后土,武帝做《秋風(fēng)辭》,其中有“泛樓船兮濟(jì)汾河,橫中流兮揚素波,簫鼓鳴兮發(fā)棹歌”之句,可見當(dāng)時是簫鼓喧天,棹歌四起,山鳴谷應(yīng),何等熱鬧。而今天卻是四處冷煙衰草,一派蕭條冷落景象。古與今,盛與衰,喧囂與冷落,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在這幾句中,詞人用當(dāng)年武帝巡幸,炫赫一時,轉(zhuǎn)瞬間煙消云散,反襯了真情的萬古長存。 招魂楚些何嗟及,山鬼自啼風(fēng)雨—— 些,句末象聲詞!冻o·招魂》句尾均用“些”字,所以稱“楚些”。這句意思是 武帝已死,招魂無濟(jì)于事。山鬼自啼風(fēng)雨——《楚辭·九歌》中有《山鬼》篇,描寫山中女神失戀的悲哀。這里說的是山鬼枉自悲啼,而死者已矣。以上兩句借《楚辭》之典反襯了殉情大雁真情的永垂不朽。 天也妒。未信與,鶯兒燕子俱黃土—— 大雁生死相許的深情連上天也嫉妒,所以這對殉情的大雁決不會和一般的鶯兒燕子一樣化為黃土。而是“留得生前身后名”,與世長存。這幾句從反面襯托,更加突出了大雁殉情的崇高,為下文尋訪雁丘作好鋪墊。 千秋萬古。為留待騷人,狂歌痛飲,來訪雁丘處—— 這是從正面對大雁的稱贊。詞人展開想象,千秋萬古后,也會有像他和他的朋友們一樣的“鐘于情”的騷人墨客,來尋訪這小小的雁丘,來祭奠這一對愛侶的亡靈。“狂歌痛飲”生動地寫出了人們的感動之深。全詞結(jié)尾,寄寓了詞人對殉情者的深切哀思,延伸了全詞的歷史跨度,使主題得以升華。 (二)
這首詞名為詠物,實在抒情。作者馳騁豐富的想象,運用比喻、擬人等藝術(shù)手法,對大雁殉情的故事,展開了深入細(xì)致的描繪,再加以充滿悲劇氣氛的環(huán)境描寫的烘托,塑造了忠于愛情、生死相許的大雁的藝術(shù)形象,譜寫了一曲凄婉纏綿,感人至深的愛情悲歌。詞作中大雁的慘死正象征著青年男女純真愛情的禮贊,其中深深寄托了詞人進(jìn)步的愛情理想。詞中以帝王盛典之消逝反襯雁丘之長存,正說明純真愛情在詞人心目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,也是詞人樸素的民本思想的折光。詞中寫殉情之雁不會與鶯兒、燕子一樣化為黃土,正是強(qiáng)調(diào)其忠于愛情的精神不朽。詞人站在歷史的高度,寫出了這種精神的永不磨滅,使讀者不能不佩服他的驚人識見。這首作品中的崇情意識,與遼金文學(xué)率真尚情之傳統(tǒng)一致,和詞人年少之浪漫癡情有關(guān),也與《董解元西廂記》和后來元雜劇肯定個人價值和欲望的精神相通。全詞情節(jié)并不復(fù)雜,行文卻騰挪多變。圍繞著開頭的兩句發(fā)問,層層深入地描繪鋪敘。 有大雁生前的歡樂,也有死后的凄苦,有對往事的追憶,也有對未來的展望,前后照應(yīng),上下聯(lián),寓纏綿之情于豪宕之中,寄人生哲理于情語之外,清麗淳樸、溫婉蘊藉,具有很高的藝術(shù)價值。元好問的詞作以雄渾博大見長。在這首詞中詞人以健筆寫柔情,熔沉雄之氣韻與柔婉之情腸于一爐,確實是柔婉之極而又沉雄之至。清人劉熙載評元好問詞時說“疏快之中,自饒深婉,亦可謂集兩宋之大成者矣”(《藝概·詞曲概》)。這首《雁丘詞》正是摧剛為柔,“疏快之中,自饒深婉”的范例。 (三) 詞的上闕開篇一句“問世間,情為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?”一個“問”字破空而來,為殉情者發(fā)問 ,實際也是對殉情者的贊美。“直教生死相許”則是對“情是何物”的震撼人心的回答。在“生死相許”之前加上“直教”二字,更加突出了“情”的力量!疤炷系乇彪p飛客,老翅幾回寒暑”這二句寫雁的感人生活情景。大雁秋天南下越冬而春天北歸,雙宿雙飛。作者稱他們?yōu)椤半p飛客”,賦予它們比翼雙飛以世間夫妻相愛的理想色彩!疤炷系乇薄睆目臻g落筆,“幾回寒暑”從時間著墨,用高度的藝術(shù)概括,寫出了大雁的相依為命、相濡以沫的生活歷程,為下文的殉情作了必要的鋪墊!熬龖(yīng)有語,渺萬里層云,千山暮雪,只影為誰去”這四句是對大雁殉情前心理活動細(xì)致入微的揣摩描寫。當(dāng)網(wǎng)羅驚破雙棲夢之后,作者認(rèn)為孤雁心中必然會進(jìn)行生與死、殉情與偷生的矛盾斗爭。但這種猶豫與抉擇的過程并未影響大雁殉情的摯誠。相反,更足以表明以死殉情是大雁深入思索后的理性抉擇,從而揭示了殉情的真正原因。 詞的下闕借助對自然景物的描繪,襯托大雁殉情后的凄苦,“橫汾路,寂寞當(dāng)年簫鼓,荒煙依舊平楚!比鋵懺嵫愕牡胤健!把闱稹彼谥帲瑵h代帝王曾來巡游,當(dāng)時是簫鼓喧天,棹歌四起,山鳴谷應(yīng),何等熱鬧。而今天卻是四處冷煙衰草,一派蕭條冷落景象。“招魂楚些何嗟及,山鬼暗啼風(fēng)雨!倍湟鉃檠闼啦荒軓(fù)生,山鬼枉自哀啼。這里作者把寫景同抒情融為一體,用凄涼的景物襯托雁的悲苦生活,表達(dá)詞人對殉情大雁的哀悼與惋惜!疤煲捕剩葱排c,鶯兒燕子俱黃土!睂懷愕难城閷⑹顾幌聱L、燕那樣死葬黃土,不為人知;它的聲名會惹起上天的忌妒。這是作者對殉情大雁的禮贊!扒锶f古,為留待騷人,狂歌痛飲,來訪雁丘處”四句,寫雁丘將永遠(yuǎn)受到詞人的憑吊。 這首詞名為詠物,實在抒情。作者運用比喻、擬人等藝術(shù)手法,對大雁殉情而死的故事,展開了深入細(xì)致的描繪,再加以悲劇氣氛的環(huán)境描寫的烘托,塑造了忠于愛情、生死相許的大雁的藝術(shù)形象,譜寫了一曲愛情悲歌。全詞情節(jié)并不復(fù)雜,行文卻跌宕多變。圍繞著開頭的兩句發(fā)問,層層深入地描繪鋪敘,有大雁生前的歡樂,也有死后的凄苦,有對往事的追憶,也有對未來的展望,前后照應(yīng),具有很高的藝術(shù)價值。 詞中以帝王盛典之消逝反襯雁丘之長存,說明純真愛情在詞人心目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,也是詞人樸素的民本思想的折光。全詞情節(jié)并不復(fù)雜,行文卻騰挪多變。圍繞著開頭的兩句發(fā)問,層層深入地描繪鋪敘。 詞人把寫景同抒情融為一體,用凄涼的景物襯托雁的悲苦生活,表達(dá)詞人對殉情大雁的哀悼與惋惜“天地妒”二句,寫雁的殉情將使它不像鶯、燕那樣死葬黃土,不為人知;它的聲名會惹起上天的忌妒。 (四) 此詞作于金宣宗泰和五年(1205)遺山十六歲時,雖晚年曾經(jīng)改定,然大體則為原作。詞的上片在小序已敘事情梗概的基礎(chǔ)上追尋殉情成因:前七句以我觀物,放眼于巨大的時空中突出其長久廝守,同甘共苦、相依為命的深情厚感;后四句以我度物,模擬死雁之口,說出其殉情的原因。下片寫憑吊,前三句渲染雁丘所處環(huán)境的冷落寂寞;“招魂”二句敘述為雁招魂及雁魂之凄苦;“天也妒”二句論斷為情而死必將流芳千古;末四句點出壘筑雁丘的用意。 這首詠物詩通過對雁的生活和心理體貼入微的描寫及雁丘凄涼環(huán)境的渲染,譜寫了一曲凄惻動人的戀情悲歌,歌頌了大雁同生共死的“至情”。擬人手法的運用,打通了人與物的界限,使歌頌的“至情”擴(kuò)展的世間萬物。詞以抒情為主,多用議論口吻,景因情設(shè),隨意揮灑,將凄傷的愛情悲劇寫得跌宕澎湃,慷慨激越,可謂“婀娜中含剛健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