轉自《溧陽時報》天目湖版
黃和福
2021-02-05 閱讀數(shù):626 本文字數(shù):1969
都說婚姻是一塊饅頭搭一方糕，鐵塔似的王大壯娶了個秤砣似的妻子，女人嘛身材小點才顯出小鳥依人，王大壯娶了個小巧玲瓏的妻子便心滿意足了。
可結婚十幾年后，王大壯卻后悔起娶了這個妻子，準確點講是因為老大兒子長相隨妻子，成了千年不長的黃楊木，都十五歲了還不見喉結突兀，聲音變粗。同年齡的男孩卻如雨后的毛筍，見風便長。王大壯明白，農村的男人靠身板賣體力掙工分養(yǎng)家糊口，大兒子照這樣長下去，今后恐怕找個女人成家都很難。
王大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，打算到了臘月里找個老中醫(yī)幫老大配副“雞藥”滋補身子，讓個子像竄天猴一樣沖刺一下子。
雞藥要取老母雞煨補藥才成，母雞家里現(xiàn)成的，雖是幾年的屁股銀行舍不得殺，可為了子孫后代也只能硬硬心肝把它奉獻。那藥據說都是珍貴藥材，一包藥錢要五十斤米。夫妻倆辛苦一年，年底隊里分的紅只夠勉強買幾斤肉，買幾塊豆腐過個年。那藥錢只能全家勒緊褲帶從牙縫里擠出來。
王大壯吩咐妻子，豬圈里的豬今后多喂草，地上收到的千余斤山芋從豬嘴里奪下來，切成片或擦成絲曬干收藏好，農閑時可當飯吃。
妻子言聽計從，雪白的山芋干山芋絲堆了小山一堆。
進了冬，凍了土，農村人進入了冬閑季節(jié)。王大壯把大兒子從破棉被里拉出，扛著半袋白花花的大白米上了街，糶了米換了錢，急匆匆地找到鎮(zhèn)上的老中醫(yī)。
老中醫(yī)詳細端詳了面黃饑瘦的大兒子一番，讓他伸舌看了看舌苔，然后瞇著眼搭了一下脈，抓了一包藥遞給了王大壯，囑咐道:“回家宰五年的老母雞一只，加此藥煨燉，雞骨藥渣除外，其余分三餐飲食。一月之后包令郎紅光滿臉，牛高馬大指日可待�！�
一袋米換了一包藥，王大壯拎在手里輕飄飄地若有若無，雖心疼卻感值得。
天揚起了雪花，王大壯把藥往胸口衣服里一塞，瞪眼看著路邊挺立的水杉樹，第一次感到格外親切，他知道，老大的明天肯定就是這個鶴立雞群的樣子。
俗話說小雞性命，雞最好宰殺，熱水一悶，雞毛三下五除二被拔得精光。
聽說殺雞了，鄰居來了好幾個看熱鬧的。大家逗著王大壯的老二，說這次他雞屁股也吃不到一口。
老二說急了，從盆里拎起冒著熱氣的雞就要扔到井里去，被王大壯一把連人帶雞扔到了屋里。
眾人正哄堂大笑著，生產隊長腳下生風“噔噔”趕來，他虎著臉朝眾人嚷道:“都回家把擔子整理好，明天所有勞力去十里墩開河去�！�
吃過晚飯，王大壯妻子急火急燎把母雞和中藥下了鍋，灶膛里的硬柴火拔著火苗亂舔。
王大壯吩咐老大怎樣分三餐吃完“雞藥”，大兒子知道是為了自己長個子，便小雞啄米似嗯嗯答應著。
老二還在氣頭上，盤著腿蹲在凳上一言不發(fā)，眼神卻不時打量著熱氣騰騰的灶頭。
王大壯夫妻在外開河歸心似箭，雖兩兒子生活能自理，但總擔心他們饑一頓飽一頓。隔了一星期后，河工結束，夫妻倆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，見兩兒子還活蹦亂跳著，一顆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。
“雞藥”早吃得一干二凈，王大壯暗暗打量老大幾次，見他并沒起色，仍是黃僵僵的青菜臉色。老二長相隨自己，個子早已超過老大，到時這“雞藥”自然省了。為了這帖雞藥家里一冬都是山芋當家，把肚里的油都快耗干了。幸虧，做了幾天河工，肚皮天天被飯撐得鐵飽，每餐還能吃上一二塊豆子大小的肥肉。
轉眼冬去春來，萬物復蘇。老大的個子仍不見長高，老二的個子卻一個勁“噌噌”直長。王大壯心疼浪費了五十斤大米，心里抱怨著老中醫(yī)。再想“種瓜得瓜，種豆得豆”，老大像他娘，秤砣自然生秤砣了。這么一想，對大兒子長高的事也就死了心。
成了人的老大成了武大郎，媒人托了一批又一批，忽悠來的姑娘一見老大面都打著噴嚏腳底抹油溜了。
眨眼，英俊高大的老二也到了成家年齡，家里便把希望和心思都放到老二身上。誰知老二好吃懶做早已聲名遠揚，終于一個老姑娘愿意和他結親，但有個條件，老二必須洗心革面，重新做人。老二寫了保證書，姑娘才同意訂了婚，至于何時結婚就看老二的表現(xiàn)了。
眼看考驗期將滿，王大壯家出了件大事，家里的彩電是盜竊來的。派出所找上了門，老大承認一時糊涂多了一只手，便去坐了牢。
王大壯去探監(jiān)，老大只問了一句:“老二怎樣了？”憔悴的王大壯告訴老大，老二改好了，勤快了，也快結婚了。老大聽了微微一笑，便不再言語了。
王大壯大兒子行竊之事像一陣風，疾卷了方圓十里八鄉(xiāng)。
出了獄的老大天天見人就傻笑，大伙都說他坐牢坐傻了。
老二結婚生子，小日子還算過得滋潤。數(shù)年后，誰知老二因嫖娼時偷了失足女的財物被判了刑。
老大坐牢時老二沒探過一次監(jiān)，老大知道失去自由的痛和思念親人的疼，便對年邁的父親說:“我去看望老二吧！”
老二見了老大，淚水濕襟，失聲痛哭:“哥呀，我這一世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�！闭f完就開始抽起自己的臉。老大順勢一把拉過老二寬大的手掌往自己削瘦的臉上“叭”地抽去。老二趕緊縮了手，直愣愣地望著老大。
老大沒再去拉老二的手，只是自己猛抽著自己的臉，臉脹了，手疼了，老大才說:“我對不起你呀！早知這樣，雞藥就不讓給你一個人吃了；早知這樣，上次我就不頂這個盜竊包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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