俊良剛買的妻子叫三妹,她偷偷逃出被追回關在屋里后,進行了絕食斗爭,這可把俊良的娘急死了,她怕萬一出了人命官司就不好收場了,于是,讓老二兒子大嘴進屋勸勸做做思想工作。
大嘴因水仙的事自己心里這道坎也剛過,他從心里反對俊良這樁婚事,可見俊良性如此猴急,也只能保留自己的意見了,所以對俊良這件事他堅守二條原則:不支持,不反對。
當這個弟媳三天沒到就想偷跑了,他暗慶幸自己的眼光十分正確,那天他在磚廠值班,所以沒參加追趕三妹的隊伍,否則他當場就要給些顏色三妹看看。
他多次想讓俊良懲罰一下三妹,可一看老弟這熊樣的樣子,也只能怒其不爭哀其不幸,退一步講,萬一這對夫妻突然形勢轉(zhuǎn)好,自己去插一杠豈不是出力不討好,白白做了一個惡人?
于是,老娘讓大嘴去做思想工作,他眼不見為凈,干脆拒絕了。他的理由是:我既不會講侉子話,又不會講普通話,我去不是對牛彈琴?
老娘急了,反問:“你怎么和水仙能過一段日子的?”
大嘴一聽“水仙”兩字來了氣,他越想越懊悶,想不到現(xiàn)在自己這個堂堂的副廠長怎么會一時糊涂,找個聾啞人做妻子。唉,只怪一是太窮,二是荷爾蒙太富。他苦笑一聲,對老娘講道:“阿娘,你忘了?水仙是個聾啞人。我當時過的真累,天天尋思怎樣才能和她交流,連我自己跟著哇哇的也快成啞巴了。這樣吧,我看家里還只有志豪能講普通話,讓他去勸勸這女人,也許壞有用!
大嘴娘眼晴一亮,覺得大嘴的建議不錯。于是,馬上找俊生商量這件事了。
這一晃又過了數(shù)日,張憲老師見大嘴真的不再找自己的麻煩了,心情也好多了。他見外地姑娘大量涌進了本地,認為這是件新鮮事,他業(yè)余喜歡寫作,很想把這社會現(xiàn)象記錄下來。他聽說俊良買的妻子事后,便想通過志豪了解這件事。
志豪這段時間正擔負了家庭重任,想方設法把這個嬸嬸留下。聽老師要向他了解情況,便欣然同意了,他把這幾日發(fā)生在自己和這個嬸嬸身上的事詳詳細細講給了張憲老師:
奶奶先找到阿娘,商量著讓她去勸說一下這個阿嬸。阿娘在圍腰裙上擦著剛洗完碗的濕漉漉手,苦笑道:“阿娘,我普通話都講不來,不是對牛彈琴嗎?”阿娘剛說完,把眼光射到我身上,望著她發(fā)現(xiàn)新大陸般欣喜的目光,我隱約感到整個家族的使命馬上要降臨到我頭上了。
“志豪,來,奶奶和你講幾句話!蹦棠贪T著嘴向我招著手,就像喊我去吃她珍藏的零食一般,她最終還是聽了大嘴叔的建議,喊著我。我不由自主三步并著二步走到奶奶跟前,奶奶笑咪咪地用手量了量我的個子,又把我當陌生人一般細細端詳我好一會,深深地呼吸了一下,對我道:“我這孫子長得比上輩都強,我家的香火就靠你了。志豪呀,你也知道家里發(fā)生的事了,不管怎樣,總不能出命案吧?看你同新嬸嬸有緣,快去勸她吃點東西,其他的事等吃飽了肚子再商量,好嗎?”
我望著奶奶殷切的眼神又望了望父母殷切的眼神,發(fā)現(xiàn)他們對我都充滿了期望,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已長成一個堂堂的男子漢了,該為這個家挺身而出了?晌艺娴牟欢扇说氖澜,怎樣去勸說嬸嬸呢?我一頭霧水,不過我還是點頭同意了。
我走進叔叔的家,像在學校上臺發(fā)言一樣,連連深呼吸了幾次,挺了挺胸,努力使自己高大些,然后進了嬸嬸的房間。屋里鴉雀無聲,靜得可怕,只有我心在“砰砰”地劇烈跳動著。我學著大人的樣子干咳了幾聲嗽,屋里那只差不多和我同齡的老貓敏捷地跳到橫梁上,撲閃著又圓又綠的眼晴好奇而警惕地注視著我。
第一次跨進了這最不像新房的新房。熟悉的床上添了一條紅綢緞的新被子,被子隆著,我知道這嬸嬸就蜷縮著悶頭藏在這新被子里。床對面是一張布料雙人沙發(fā),那是叔叔為隨時上門看親的人準備的“豪華”擺設。這種沙發(fā)沒幾年就淘汰了,村邊垃圾場上七零八落堆了一地,破布窯洞里露著一圈彈簧,四周塞著稻草和爛棉絮,成了老鼠的天堂。沙發(fā)上放著一個新枕頭和一條舊被子,我鼻子一酸,原來鳩占鵲巢,可憐的叔叔一直睡的是沙發(fā)。我突然莫名恨起這個嬸嬸起來,可一看床上孤零零干癟的曲弓著的人影便又同情起她來。
我進了屋已兩分多鐘,床上仍舊死一般寂靜,好像進屋的只是我的幽靈或只是空氣。我心猛一收緊恐懼起來,莫非這嬸嬸已經(jīng)......我不敢多想,悄悄移步至床前,把耳湊到被窩邊,努力地想聽聽是否有呼吸聲傳出。不知是被子厚還是呼吸弱,只聽到自己重重的呼吸聲,我感到頭在脹大,脹得頭皮不夠用在陣陣發(fā)麻。我該怎么做?是喊聲嬸嬸看看是否答應?還是掀開被角直接看她是還活著?假如嬸嬸真的餓死了怎么辦?......
我退后幾步,凝視著床上突兀的地方猶豫著作決定。那老貓突然叫了一聲,直接從梁上竄到我跟前,把我嚇了一跳。緊接著床上的被子又忽然掀了開了,和衣睡的嬸嬸嘆了口大氣冒了出來,探出了半個身子。
“姐姐哎,你嚇死我了!”我情不自禁驚呼起來,因為呈現(xiàn)在我眼前的女人就是鄰居姐姐一般大小,我一時蒙懵,忘記了應該叫她嬸嬸。
“哈哈,你叫我姐姐。好,我喜歡!眿饗鹇曇艏毴,頭發(fā)凌亂如雜草,露著滿口黃黑的牙齒朝我燦爛地笑著。這時我才明白,她早已發(fā)現(xiàn)我進了房,肯定隔著被窩也聽到我耕牛般的呼吸聲。如做賊被人發(fā)現(xiàn)一般,我臉和嬸嬸一樣“騰”地紅到頸脖子,不過,嬸嬸是被被子憋紅的。
我沒想到和嬸嬸會在這情景下開始對話,頓時亂了方寸,忙詞不達意說道:“嬸嬸,我喊錯了,姐姐!蔽以捯怀隹,發(fā)現(xiàn)越描越黑了,心里著實尷尬。
嬸嬸問:“你剛才講什么?我沒聽懂!蔽疫@才想起自己講的是溧陽本地話,哈哈,我心里開心笑了,幸虧自己沒講普通話。
“嬸嬸”這次我用標準普通話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喊了一聲,嬸嬸笑著沒答應,讓我出去十幾分鐘再進房。我看她沒趕走我的意思,試探地講:“那我等一會再來!”嬸嬸身體縮進被窩點了點頭,于是被子又隆了起來。
我退出門時大吃一驚,原來一家子不知什么時候都圍著房門在聽壁根。他們朝我拼命搖手示意不要作聲。我拉上門抹著胸口時被奶奶一把拉到大門外,“快說,嬸嬸說什么了?”其他人也伸著鵝頸根著急地聽著。我啼笑皆非,反問道:“你們不都聽到了嗎?”阿娘道:“聽到個屁呀!我們剛到房門你就出來了,我額頭被撞了一下!卑⒌湍棠搪犃硕夹α似饋,只有叔叔仍皺著眉頭沒跟著笑。也許家里人看到我一臉輕松,便心情好了許多。他們巴結(jié)地望著我,希望我能把更多的好消息帶給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