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豆婆的兩條長腿特別長,分明就是一張量田的弓。長豆婆愛助人,村上誰家辦白事,她總是不請自到,第一個到場。
別看長豆婆長得大大咧咧的,她在家時可是一個大家閨秀,跟娘學了一手女紅好活,跟外婆學會了剪花等活。
外婆說:“技不壓身,我外孫女可不能被人家講只是一只花瓶!
長豆婆生不逢時,本該嫁給白馬王子,卻因世道變遷跟了個放牛娃。
放牛娃出身好,是貧農(nóng),只是個悶葫蘆,走出門便矮人一頭。長豆婆認了命,嫁雞隨雞嫁狗隨狗,可又不甘心,紅蓋頭一掀自己就拋頭露面了。
都說女人做著爬不如男人一壺茶,長豆婆無非就是想活在世上別被人家小瞧,她個子最高也是個小女人,小女人唯一的辦法就是笑面人生真心助人。長豆婆不會去幫人家推山磨石頭,可她比同齡女人有文化,有手藝,這就叫一招鮮吃半天。
長豆婆漸漸老了,老頭子和一對子女也先她而去了。
老態(tài)龍鐘的長豆婆仍幫著村上人的忙,她一邊忙著還一邊傳幫帶,把自己的手藝傳授給別人。“你們再不學,我只能帶到棺材里去了!彼龢泛呛堑卮蛉ぶ
不知何時,在農(nóng)村上門幫忙的人開始拿報酬了。
長豆婆臉一沉:“人家收錢是人家的事,如今是經(jīng)濟社會?蓜e跟我提錢,一提錢我就不幫忙了!
主家也十分為難,雙手一攤自嘲道:“這不是一國兩制了嗎?”可大伙把長豆婆這筆情記下了。
村上一鰥夫死掉了,尸體躺在堂前冷冷清清,紅蠟燭流了一地的淚。
長豆婆點上香,又點燃了火紙,屋里開始煙霧裊裊,便有了哀事的氣氛。
長豆婆嗆得咳了嗽流了淚,她對僵硬的尸體道:“唉,你這死鬼怎么哭的人都沒一個呢?就算我前世欠你的,我來哭一場吧!”
長豆婆想著就不由自主往下一硊,誰知忘了放個墊,這老骨頭就硬生生地碰到了水泥地上。她疼呀,疼得想站也站不起,索性匍匐著哭訴了起來:
你哇啦一聲投了胎,
只怪眼閉走錯了門,
投了東家吃香喝辣,
投了西家高頭大馬。
你呀枉投了男人胎,
你不知女人是啥味,
你不知鴛鴦共嬉水,
你不知家庭天倫樂,
你不知養(yǎng)老靠子女。
長豆婆哭得蕩氣回腸,看熱鬧的人越圍越多,鰥夫的家里便破天荒地擠滿了人。
村上人都奇怪,原來長豆婆也會哭喪呀?
屋里的火紙有人幫著燒了,香火也有人幫著續(xù)了,一對紅蠟燭流淚更兇了。
長豆婆一把淚水一把鼻涕,哭得昏天黑地。
你雙眼一閉有人哭,
我雙腿一蹬有誰憐?
都說小白菜呀自小苦,
都說孟姜女呀失夫苦,
誰又知道我有多少苦?
長豆婆哭啞了累了,哭癱了。她躺在床上,看到老頭子來望她了,身后還跟著兒子和女兒。
長豆婆家同樣也擠滿了人,一個村的男人在忙著,一個村的女人在哭著,裊裊香火彌漫了整個村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