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黃和福
他小時家里窮得叮當響,兩扇呲牙咧嘴的破門形同虛設,門檻當凳,平時根本沒有陌生的腳印踏上去,就連愛串門的老鼠也躲著進了鄰居家的屋。
他衣不遮體可毫不在乎,何況七八歲的男孩上京城也只是穿著開襠褲。他在乎的是自己枕邊沒有一粒白果,發(fā)小們都能從父母這里討一二分錢,從貨郎這里買幾粒五顏六色的白果?伤疫B一個牙膏殼都找不到,更別說雞胗皮了,只能眼巴巴地望著貨郎吹笛而走,眼巴巴地瞧著別人三個一群四個一簇地跳著白果。
他的愿望很簡單,只想自己也有一粒白果。
他長大了,成了村里舞獅子的高手,成了大伙羨慕的男子漢。
他結婚生子又建了新房,他踏著自行車迎著春風,一口氣奔到五十里路外的縣城買了兩棵樹苗,端端正正地栽在了院子。澆水施肥,樹苗長大了長壯了,貝扇似的葉子掛滿了枝椏。
兒子問:“爹,這是什么樹?”
他樂滋滋地答道:“白果樹,也叫爺孫樹。這樹呀,二十年后就會結滿果,到時呀,呵呵……”
二十年后,樹長得像電線桿一樣高了,可還是沒掛上果。
他納悶了,繞著樹轉了幾圈還沒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。
后來,有人告訴他,這兩棵樹是公的,所以……
他拳頭緊握,恨不得朝當年那個賣樹苗的主顧揮上幾拳頭,打得他滿地找牙。
他懊喪地躺在床上努力地回憶著那么的模樣,想著想著,啞然失笑了。原來那廝當年就有七十多歲的年紀了,現在根本就不在世上了,我這個大活人和這死人還較什么勁呢?
他一骨碌起了床,爬上汽車又進了縣城。
二十年后,新栽的銀杏樹終于掛滿了白果。他笑了,笑得白胡子直抖。
他收獲了一蛇皮袋的白果,把它們染得花花綠綠。
他抓了一把送給孫子,孫子嫌棄地躲開了。
他抓了一把送給當年的發(fā)小們,發(fā)小們用狐疑的眼神盯著他,問:“你老年癡呆了吧?”
他哈哈一笑,整把整把地白果拋向了天空,天空頓時變成五彩繽紛,白果落地了,大地又變得五彩斑斕。
他做了一個夢,夢見自己躺在了花花綠綠的白果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