交了購房首付，一直漂泊在外居無定所的我，終于在異鄉(xiāng)它市有了屬于自己的拋錨之地。
接著的裝修也是一大筆錢，不過這正應了“我的地盤我作主”的這句話，我可精打細算地盡量節(jié)省著每筆開支。
我買的是無電梯房，一切材料要肩挑背馱到樓上。我在勞務市場看中了一位年約七旬的正在兜活的農民工。
老漢在人群中見我在朝他招手，滿臉的皺紋中閃出了欣喜。
當他知道要把二噸水泥運到三樓后，憨厚一笑，伸出四個手指，操著方言很重的普通話，用商量的口氣道:“老板，四元一袋怎么樣？”
我已了解過行情，一般開價至少要五元一袋，我暗地一樂，今天又可節(jié)省四十元錢。
“這個老漢是老實人，還可以再砍一下價！”一個聲音得意地在我腦海里冒了出來。
“一口價，三元一袋�！蔽矣镁痈吲R下的姿態(tài)斬釘截鐵地說。
老漢仰頭望了望掛在半空中的毒太陽，略遲疑了一會便點了頭。
我拍了拍電瓶車坐凳，示意他坐在我的后面跟我立即走。
老漢憨憨一笑，他習慣性地拍了幾下屁股，然抬起腿緩緩跨上了電瓶車。
“坐好，我開車了。”
“嗯，坐好了呢�！�
車子一震啟動了。
老漢的手不由自主地拉了我的衣襟一下，然很快又松開。這情景宛如我小時候第一次和親戚鉆在一個被窩里睡覺，手稍碰到他的身子便如觸電般又縮了回來。我心頭涌出一種莫名的感覺，扭頭說:“老師傅，你可摟著我的腰�！�
我從反光鏡里又看到了老漢那憨憨的笑容，他把雙手在褲腿上使勁地擦了幾下，卻沒摟抱我的腰，兩手只是輕輕地攥著我的衣服。
四十袋水泥堆成了一個小山包。
老漢沒多話，他搬起最上面的一包水泥，雙手一舉，腰一躬，身體一側，水泥便上了肩。
“老板，你走在前面，我跟著�！崩蠞h左手叉腰，右手抓著水泥袋一角，活像一棵歪脖子樹。
我正擔心那剛揚起的水泥灰塵飛到我身上，便領著他“噔噔噔”地先爬上了樓梯。
進自己的新屋，腳步比心情還輕快。
我打開門回首一望，不見了老漢的身影，只聽到有沉重的腳步聲愈來愈近。不一會兒，在樓梯轉彎處冒出了一個被水泥袋擠歪著的頂著滿頭灰白色頭發(fā)的腦袋。
老漢進屋打量著找個空地放好水泥，討好地朝我一笑，說:“老板家的屋挺亮堂著呢�！�
人都喜歡被奉承，我一樂便掏出煙遞給了他一支，老漢把煙拿在手里端詳了一下又咧開了嘴:“華子煙哦，要好幾元一支�！睖惿衔业拇蚧饳C點了，美滋滋地吸了一口，叼著匆匆地下了樓。
當扛完一噸水泥后，老漢扛水泥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，額上的汗水裹著水泥的塵埃把本就蒼老的臉又畫成了一張大花臉。
老漢爬樓梯時的喘氣聲愈來愈重，那腳步聲已亂了節(jié)奏時有時無。
當扛得還剩十袋左右水泥時，我從窗戶里看到樓下的老漢捶了捶腰，又從褲袋里掏出一張傷膏藥，撕開后貼在了腰眼處。
他又搬起了一袋水泥，動作已不再利索，他試著舉了幾次才把這袋水泥送到肩上，由于腰彎得太低，險些一個趔趄。
我把手機塞進袋里，尋思著是否要下樓幫他一把，可看到那骯兮兮的水泥塵埃，我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。
我再鐵石心腸也不忍心目睹如此的此情此景，我跨出門跑下樓梯……
“老板，我扛得動，不要你幫忙，這水泥太臟了�！崩蠞h憨笑著拒絕了我的出手相助。
我心一酸，故作輕松地開著玩笑:“放心，我不會扣你辛苦錢的�！闭f完我站在他身后，把水泥袋托起了一把。
老漢稍會直起了點腰，露出了內疚的笑，又說了聲:“謝謝老板�！�
我猛然想起了一幅叫《尼羅河上的纖夫》的畫，不由得心里猛烈地顫抖了一下。
曾記得第一次看到這畫時，我對躬腰俯地喊著勞動號子的纖夫充滿了同情，還天真地閃出了一個念頭:我要是船老板肯定會加錢給這些出賣體力的低層勞動者。
太陽偏西時，老漢終于扛完了水泥。
老漢說:“幸虧老板幫了忙，這樣吧，我少收你十元辛苦錢�！�
在這憨笑著老漢面前我已無地自容，我發(fā)現自己砍的價原來砍的不是錢，而是自己的身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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